雙燕來時，陌上相逢否

京城之音






她喚我為「依依」。

面對自小失恃失怙、飄泊無依的我，她卻喚我為「依依」。
一聲聲婉轉的清麗呼喚，自她微張的朱唇中流瀉而出。多少人願意千金散盡，僅為這一聲呼喚。
但就我所知，她並不輕易道人姓名。她甚至不常與人交談。多數時候，她僅是歌唱。
一曲、一曲的歌唱，我且曾見她唱得嘔血。但她依舊不停止歌唱，鎮日在城裡最高的閣樓中，倚窗而唱。

人們喚她作「京城之音」，並且為了能擁有這樣一名外貌絕倫、歌藝精湛的女子甚感光榮。外地人甚至不遠千里而來，只為一睹風采。
閣樓有幾十尺高，人們日夜在底下瞻望、連聲讚嘆後，便滿足離去。

子夜過後是她歇息之時，那時她會對我說一則故事。
故事的主角是一名名喚「依依」的女孩。
是的，和她喚我的名相同。

依依是在邊城中出生的女孩，自小父母便發現她有一副天生的好歌喉。
她的歌聲舒徐時如春風拂面，急快時若驟雨滂沱，高亢似黃鶯出谷，低沉如驚蟄響雷。
依依的歌聲不屬於塵俗，村人紛紛傳言，恐是天庭的仙女犯錯，遂遭貶謫凡間。
但依依年幼，她不懂何謂塵俗、貶謫。歌唱是她與生俱來的本能，她唱著對她的年紀而言過於艱澀的詞，卻比深受訓練的歌女來得更為出色。

依依十歲那年，邊城遭逢一場百年旱災，為了養活一家八口，依依的父母將她以一袋米的價錢，賣給了路過的劇團。
依依不明白她犯了什麼錯，她緊緊拉著母親的衣袖，使勁哭鬧，但她終究被帶離了邊城。
臨行前她彷彿聽見父親低聲說道：「……抱歉，孩子……妳的歌聲……」

從此她不願再開口歌唱。
無論買了依依的人如何咒罵、鞭笞，她始終緊閉雙唇，但血還是滲入她的嘴中。她仆倒在地，聽著腳步聲逐漸遠離。

然後，又聽著另一陣腳步聲逐漸靠近。
但那不是普通的腳步聲，那是屬於依依的「生命之春」。


她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，目光中神采飛揚，口沫橫飛的述說著。
我側耳傾聽，對於春日的到來我也始終感到歡欣鼓舞。

儘管依依的春天和我所熟知的似乎有些不同。